在中国的西北有这样一条巍峨的山峦。
它虽没有珠穆朗玛峰般高耸而伟岸的身躯,却滋养了3000多万甘青儿女。它虽没有秦岭锦绣与葱郁的植被,却赋予了万千动物栖息的生命乐园。千百年来,文明的铁骑竞相在他的身侧竞逐。从大漠到高原,从草原到山巅,文明的碰撞与融合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演。而自然的恩赐和禀赋在它的身上逐渐被人们发掘并发扬光大。
这就是祁连山。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对于大多数中原人来说,听说祁连山这个名字,并不是从地理书上,而是从这首汉代的《匈奴歌》里。
祁连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条连续山脉,斜卧于青海和甘肃交界处。东起乌鞘岭,西止当金山口。呈褶皱状,广袤无边,连绵不绝。它就像一条巨人手臂,向西握住广阔的新疆,向南挽起青藏高原,把西部中国和中原地区融为一体。
匈奴人,称祁连为天,祁连山是他们的天山。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中的“天山”,说的就是这条斜卧于青海和甘肃交界处的祁连山脉。
有文字记载以来,羌族最先跃在祁连山周边区域,他们分布较广,部落繁多,祁连山南北两侧早已成为了游牧民族活跃的舞台。夏季,这里水草丰美,湿润多雨,冬季,背风面阳的低山地区雪不大,不会完全覆盖牧草,这是适合牧民过冬的“冬窝子”,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的游牧遗迹,最早可以追溯到5000年前。
羌、氐、月氏、乌孙、匈奴、汉、突厥、蒙古......各个民族在这里轮番登台。
秦末汉初雄踞北方草原的匈奴一度占领了整个祁连山北麓地区,祁连山、焉支山(匈奴语意为天后山)等山之名由此而来,而姑臧(今甘肃武威)、删丹(今甘肃山丹)等地名仍长期沿用。
公元前121年,当汉帝国的劲旅让这祁连山北缘的河西之地归于中原的王化之下时,败走漠北的匈奴只得留下“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哀叹。
在东汉末年的群雄逐鹿中,兴起于祁连山侧的董卓、马腾、韩遂等凉州军阀,便是凭借这里的膘肥体壮的战马征战四方。
魏晋南北朝以来,祁连山地区,更是各族政权林立,且不断更迭。从前凉张轨保境安民,到后凉吕光的驰骋西域,从秃发乌孤的南凉开拓,到乞伏国仁的西秦立国,从北凉沮渠蒙逊的一统河西,到吐谷浑中兴西海。汉族(前凉、西凉)、氐族(后凉)、鲜卑族(吐谷浑、南凉、西秦)、匈奴族(北凉)地方政权竞相兴起于此。
隋朝时,炀帝杨广西巡青海和河西地区,在张掖御驾焉支山下,会见突厥及西域27国王公使者,并昭下令在祁连山北麓的大马营草滩设牧监,牧养官马,这便是今天世界最大的军马场——山丹军马场的雏形。佛教从这里传入中原,丝绸、中药、茶叶从这里远销海外。在魏晋战乱时,前凉、后凉、北凉等河西走廊的割据政权,又保存住了中原文化的火种。
唐朝时,兴起于青藏高原的吐蕃开始侵入祁连山地区,并在唐代宗大历年间翻越祁连山侵入河西和陇东地区。而祁连山地区则见证了大唐与吐蕃的战与和:从日月山上文成公主的深情回望,到敦煌僧人摩诃衍穿越祁连山的吐蕃弘法,到敦煌莫高窟中的吐蕃造像。
在西夏和宋元之际,祁连山北麓的河西地区首先了成为了西藏文明(藏传佛教)首先影响的区域,而在元朝民族融合的潮流中,祁连山地区更是出现了回族、土族和裕固族等少数民族。
2亿多年前,祁连山所在的地方还是一片汪洋,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让祁连山与青藏高原一同隆起。作为青藏高原东北侧的边缘,中国的地形在这里又上了一个台阶。祁连山是我国地势第一级阶梯和第二级阶梯分界线之一,它是河西走廊、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分界线。
自太平洋上远道而来的东南季风,裹挟着暖湿的水汽,在祁连山的阻拦下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因此祁连山也大致是我国半干旱区和干旱区的分界线的一部分(200mm年等降水量线)。就在祁连山的中部。
沿着祁连山的山体,自东南向西北一路行进,降水逐渐减少,周围的景色也从森林逐渐过渡到草原,最后是戈壁荒漠,从田园风光,到草原的牧歌,再到塞外的满目荒凉,让人豪迈之心顿生。
说起祁连山,首先要提起张掖的丹霞和彩丘。
张掖的彩丘,着红挂绿,就像大地披上了五彩的衣裳。仔细观赏,你能够分辨出在红色的主色调外,还有鹅黄、绛紫、青黛、灰绿、浅褐、乳白等多种色彩交织,五颜六色的山体,组成丰富多彩的图案,仿佛是上天在肆意地泼墨。
彩丘之所以如此绚丽,主要得益于古气候环境对于岩石形成过程的影响。在距今1.35亿-9600万年的白垩纪到新近纪,彩丘所在的位置还是一片湖泊,气候是一时炎热干旱,一时又低温潮湿。在炎热干旱时,沉积物的颜色就是红色和紫红色,而低温潮湿时则为黄绿、灰绿、灰黑等颜色。
与彩丘处在同一个地区的,是大片的丹霞地貌,祁连山的丹霞地貌,是有生命的。
陡峭的峡谷,青年期的丹霞,巍峨,阳刚。当崖面崩塌后,形成了城堡、宫殿状的残峰石墙或石柱,中年的丹霞,气势恢宏。随着风化日趋严重,缓坡上只剩下残峰孤立,丹霞进入了晚年。最后砂砾岩石柱也倒了下去,时间抹平了一切。
彩丘和丹霞不再是静谧无言的石头,它们像一座时间的博物馆,娓娓诉说着祁连山的故事。
祁连山的美是在不同时节有各种形态的。天气晴朗之时,山体呈现晶莹纯净的蓝色,山顶上的冰川则像白色的围巾,纯净、安宁、像是一个穿着蓝底白花儿裙子的姑娘,空气中还夹杂着丝丝清凉。向南望去,看见祁连山与天空相称,还有冰川透白的点缀,霎时明静,浮躁的心思也沉稳了下来。
祁连山地处西北干旱区,北边是北山戈壁和巴丹吉林沙漠,南边有柴达木干旱盆地,西边是库姆塔格沙漠,东边有黄土高原,祁连山像是一座伸进西部干旱区的湿岛。祁连山冰川属于大陆型冰川,发育自祁连山的几大水系,在融雪、雨水和森林涵养的保护下,一年四季从不断流。对于河西走廊干旱区的人们来说,祁连山的冰雪融水就成了当地农业生产所赖以维系的珍贵的水源。
俯视祁连山脉,它广袤无边,最上面是皑皑白雪。这片山脉生机无限,雪山一座挨着一座。由于祁连山东西绵长,南北宽广,各族群众通过其河谷或较低的山地垭口地带,逐渐成为了重要的交通要道。东西方文明交流的通道——在汉代和唐代,著名的"丝绸之路"即就是从这里经过的。
祁连山的北侧,就是大名鼎鼎的河西走廊。
从河西走廊东面算起,石羊河对应着武威市,黑河对应着张掖市,北大河对应着酒泉市和嘉峪关市,疏勒河对应着玉门市,党河对应着敦煌市。正是有了祁连山,有了极高山上的冰川和山区降雨流淌下无数条河流。这些河流,灌溉了山下的那些——大名鼎鼎、纵贯古今、绵延千年的西北名城。
没有祁连山,就没有这四郡。这四座城市都属甘肃,所以才有一句话:祁连山,一座定义了甘肃省的山脉。张掖的五彩丹霞、马蹄寺、扁都口、平山湖大峡谷…武威的天梯山石窟、西夏文化、雷台汉墓、凉州白塔寺…敦煌听鸣沙山呜咽,看月牙泉入夜,在佛祖壁画面前,保持内心静默。
有人说过:祁连山对中国最大的贡献,不仅仅是河西走廊,不仅仅是丝绸之路,不仅仅是引来了宗教、送去了玉石,更重要的是祁连山通过它造就和养育了冰川、河流与绿洲做垫脚石和桥梁,让中国的政治和文化渡过了中国西北海潮的沙漠,与新疆的天山握手相接了,中国人在祁连山的护卫下走向了天山和帕米尔高原。
历史上,汉武帝设置的张掖有“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代表着帝国开拓进取的雄心。从古至今,河西走廊是连通西域之臂,而祁连山是这条手臂最坚实的筋骨与命脉。所以这句话是很中肯的。
目前,甘青之间穿越祁连山的现代化陆路交通通道也正是沿着古代的祁连山地区的交通局规划建设。在湟水谷地之上,在早已铺就的国道和兰青铁路之上,是穿上而出,遇河而跨的高速公路和兰新高铁。现代的桥隧技术,使人们摆脱了宁张道上达坂山和扁都峡的“山路十八弯”,使得人们得以前所未有地拉近青藏高原与河西走廊的距离。
汽车一路行驶,伴着音乐,你看天苍苍,野茫茫。看纯蓝的天,白净的云,大朵大朵,掩盖不住的欢喜,掩盖不住雄心壮志。
祁连山不仅是人类文明的舞台,还是动植物的天堂。
祁连山深处的原始森林区内,有云杉、圆柏、杨树等林木及鞭麻、黑刺、山柳等灌木;雪岭之中有鹿群生活;雪线之上万物绝迹,却生长着祁连山的“岁寒三友”——雪莲、蚕缀、雪山草。山谷间茂密的高山灌木丛里生长着各类豆科、莎草类和禾本科植物,是马鹿等食草动物最喜欢的食物。
高山深处,人们能追踪到雪豹的身影,还有喜欢卖萌的藏狐和旱獭。作为“荒漠湿岛”,祁连山是那些穿梭于东亚和印度之间的候鸟们的理想中转站。黑河湿地卓越的栖息环境,让白骨顶鸡、赤麻鸭、绿头鸭等夏季候鸟,每一年,它们都会在这里度过繁殖期,孕育新的生命。
北河西走廊,南湟水谷地,沙漠中的一片芳华。如果你去西北,这些地方都要走一走。它们因祁连山的存在而浓墨重彩,光辉灿烂,照耀古今。
作为中华民族的辉宏诗篇的见证者,从生存到竞争,从合作到发展,两千多年来,祁连山即见证了战马奔腾、刀光剑影,也目睹了牛羊成群、商旅纵横。从翻山越岭的马匹,到蜿蜒爬坡的汽车,再到飞驰穿梭的动车,穿越这里的,不仅有时光与过往,更有文明与未来。
祁连山脉,河西之魂,永远的天之山。
作为中国腹地的一条生态屏障,它养育了丝路文明、敦煌文明、绿洲文明,现在,走在祁山山脚下的城市街头,虽不曾见金戈铁马、商队驼铃、胡姬舞女,但可以看到这一个个兴盛千年的绿洲城市,都已步入现代化进程。
祁连山守护了河西,直默默地保护着在此繁衍生息的多样生物和熊熊燃烧的文明之火,是河西各民族赖以生存的屏障和宝地。而在新世纪,我们也已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这座不朽的“天山”,保护这里的生命之源。